夢見家里被盜名為“月光下的愛情”這張圖片，我圖網和攝圖網均提供了該圖片的授權下載服務。攝圖網中，該圖片上方還展示了《版權登記證書-月光下的愛情》。 我圖網自稱提供獨家原創“月光下的愛情”正版素材下載。用戶可通過個人協議或企業協議下載該圖片。 人類歷史上第一張黑洞圖片的公布，掀開了部分圖庫平臺靠給圖片“蓋戳賣錢”牟利的內幕，一度引發廣泛熱議。近日，南都記者調查發現，多家圖庫平臺存在交易亂象：有平臺專屬版權的“獨家圖片”，同時也存在于其他平臺，且需要付費獲��；多家平臺招聘圖片審核人員時，未提及版權審查等任職內容；有平臺在提供付費下載服務時，卻聲明未擁有該圖片的版權。 南都記者在數起涉及圖庫平臺版權糾紛的裁判文書中看到，有被告被指侵權用圖，卻表示圖片來源并非原告的圖庫平臺。 2015年4月10日，某眾合教育公司在微博上發布了一段“一位律師剛剛過了40歲的生日……”的內容，這條微博選擇了一張“金融投資女性”的配圖。 三年之后，眾合教育公司因為侵權這張配圖被訴至法院并面臨著共計15000元的索賠要求，最后一審被判賠3000元。起訴的一方是圖庫平臺Imagemore的運營方。 這張“金融投資女性”的圖片在Imagemore平臺的展示頁面中有這樣一行備注：“圖片尚不提供下載，購買需咨詢客服專線”。圖片下方的著作權聲明則顯示，Imagemore公司經富爾特數位影像股份有限公司授權，在中國境內有權辦理該圖片的授權使用許可。 為了證明上述說法，Imagemore在訴訟中提交了與富爾特數位影像股份有限公司簽署的《數碼檔案交接確認書》，表示其是中國境內唯一有權對該數碼圖片辦理第三人使用許可的主體。同時稱，眾合教育公司在未經授權的情況下，通過微博擅自使用了其享有著作的圖像，了其對作品享有的著作權。 眾合教育公司并不認可Imagemore公司的說法，并在訴訟中表示這張“金融投資女性”的圖片來源于另一圖庫平臺———昵圖網。眾合教育公司提交了昵圖網的網頁打印件，稱圖片版權來源于昵圖網的用戶，其在微博中也標注了這張圖片的來源。 類似情況還發生在Imagemore的另一起案中。被告廈門某圖書策劃公司被指在微博中使用了一張“女性在樹下看書”的圖片。在法院一審認定廈門某圖書策劃公司侵權成立，并判決其向Imagemore賠償經濟損失3000元后，該公司不服并提起上訴。 “訟爭圖片轉自圖行天下（平臺）。圖行天下在官網有提示稱，圖行天下圖庫圖片內容由用戶免費產生。上訴人將該圖片放至百度搜圖，發現其有不下十三個來源；放至360搜圖，發現其有不下五處來源，并且大部分都打上水印�！睆B門某圖書策劃公司在上訴時提出，如果所有展示圖片并標注來源的網站都可認定為版權所有者，那其將要面臨十多家的訴訟。 二審法院認為，圖行天下網站上有一段提示內容稱，“站內所有涉及作品及素材圖片由會員上傳而來，圖行天下不擁有此類素材圖片的版權，請勿用于商業用途，否則產生的一切后果將由您自己承擔”。由此可見，圖行天下已明確聲明涉案圖片的著作權并非屬于該網站，凌零圖書公司微博上使用的照片右上角添附有的水印僅表明該圖片下載自圖行天下，并不能認定該平臺是涉案圖片的著作權人。最終，法院駁回上訴，維持原判。 上述兩家被告公司的抗辯理由雖然未受到法院支持，但也表明一種現象的存在：獲取同一張正版圖片的渠道并非單一，從圖庫平臺上下載一張“不收費”的圖片也有侵權被訴的風險。 通過Imagemore的上述兩起案例，南都記者在其官網上找到了該平臺勝訴案中提及的“金融投資女性”圖片。 為了檢驗這張圖片是否同時存在于其他圖庫平臺，南都記者分別通過360識圖、百度識圖和搜狗識圖對該圖片進行搜索。 結果顯示，圖行天下、昵圖網、素材世界、圖片聯盟這四家網站均可下載與“金融投資女性”一致的圖片。 不同的是，在圖片聯盟網站中需支付10個“圖幣”下載，昵圖網的下載條件則是40分的虛擬積分，兩家平臺均聲明作品是用戶自行上傳，僅供學習、交流。在圖行天下網站中，該圖片的版權一欄顯示為“免費圖片”。 瀏覽圖庫網站的過程中，南都記者發現上述情況并非個例。有圖庫平臺，擁有獨家版權的圖片亦可在其他圖庫中下載，且需要付費。不同的圖庫平臺針對同一圖片的版權信息，在標注上存在出入，圖片收費標準也不一。 在攝圖網中，“月光下的愛情”圖片上有平臺水印，圖片上方還展示了《版權登記證書-月光下的愛情》，證書內容顯示的發放單位為杭州初版科技有限公司。除去平臺為普通用戶提供的每日免費下載1次的額度，下載該圖片需購買“創意背景VIP”服務，可選的充值金額有49元、99元和299元。 “月光下的愛情”圖片在我圖網中同樣被打上了“版權圖片”的標簽。片下方還附上了一段文字說明，稱我圖網提供獨家原創“月光下的愛情”正版素材下載，此素材為原創版權作品。用戶可通過個人協議或企業協議下載該圖片，支付費用分別為20圖幣和40圖幣，根據兌換條件，1圖幣價值1元。 “2.5億張正版圖片”“每日更新5000+張”……圖片資源是圖庫平臺的核心競爭力，除了從大型通訊社等渠道購買圖片和簽約作者供圖外，由用戶上傳的圖片也不占少數。在用戶上傳圖片之前，平臺是否會設置審核門檻或設置專人審查圖片？ 黑洞照片事件發生之后，全景網也曾暫停服務。網站首頁顯示，該網站正在對所有圖片及供稿人社區全面審核。 “有攝影基礎，具有一定審美能力，有文案撰寫能力，能夠快速成稿”———這是視覺中國在某招聘網站上發布的視頻審核實習生招聘，任職條件中并未涉及審核相關的職責。 另一圖庫平臺“站酷”，則在招聘圖片審核專員時這樣描述崗位：對站內圖片進行內容審核和分類審核；提供每日結果報告；了解每周網上輿情。 昵圖網對圖片審核崗位的任職要求更加詳細，其中同樣提到了對圖片進行分類的內容。此外，還要求審核人員負責檢查圖片錯誤元素和編輯圖片信息，包括對作品進行下載驗證以及對作品標題、關鍵詞等文件信息進行修改認證，根據審核規范對作品進行分類推薦。 除了在對圖片審核人員的要求上存在一定差異，南都記者實測發現，不同圖庫平臺針對“用戶上傳”這一渠道設置的驗證門檻也有寬嚴之分。 以匯圖網為例，平臺設置了“作品出售資格審查”的環節，用戶需要先上傳10幅攝影作品或5幅分層精細的設計源文件進行出售資格的審查。通過后還需進行身份認證，之后進入簽約環節。 千圖網用戶在上傳作品前同樣需要提交身份信息作為“版權備案資料”，通過后可申請成為設計達人或特邀設計師，為平臺供圖。 此外，也有平臺用戶無需通過相對繁瑣的驗證環節，即可提交圖片進入審核環節。以攝圖網為例，用戶可直接在上傳頁面提交符合尺寸要求的圖片進入審核通道。 在設置了驗證環節的情況下，有平臺還是會強調免責聲明。如昵圖網就在其“上傳事項及審核”內容中載明，作品通過審查不代表昵圖網對作品不侵權的任何，也不代表用戶對其上傳的作品應負的責任減輕、免除或到昵圖網，作品的法律責任仍由用戶自行負責。 在審核機制存在隱患的情況下，南都記者發現，有平臺在為用戶提供付費下載服務的同時，明確聲明未擁有版權。 始建于2003年的圖行天下網站，為用戶提供圖庫資源及其他設計資源服務。在商用素材分類下，一張名為“夢幻背景圖片”的素材圖片介紹中，僅顯示該圖由用戶上傳，對于圖片版權并無明確標注。當點擊下載該圖片時，頁面顯示其為VIP會員資源，升級為VIP會員才可暢通無限下載。 成為VIP會員后，可以享有哪些？圖行天下，“2000萬素材無限下載，獨享原創精品素材及300萬免版權免費商用素材，速度提升100倍”。相比普通會員，VIP會員在下載數量、專享資源、原創設計、版權免費下載素材等方面均有優勢。 對于普通會員而言，升級為VIP的費用為49元一年，99元終身。但如果通過上傳共享素材和原創設計的方式，完成特定數量后，均可獲得網站的VIP資格。 南都記者注意到，網站圖片下方均附有提醒“本素材為用戶上傳分享，僅供學習交流，本站并不擁有版權”。網站的版權聲明頁面顯示，站內所有涉及作品及素材圖片由會員上傳而來，圖行天下不擁有此類素材圖片的版權。 作為圖片網絡服務提供者，圖行天下稱，對非法轉載、盜版行為的發生不具備充分的能力。當版權擁有者提出侵權并出示充分的版權證明材料時，網站負有移除盜版和非法轉載作品以及停止繼續的義務，在采取前述措施后，將不為此向原發布人承擔責任。 這意味著，圖行天下以圖片為“用戶上傳”為由，否認網站擁有版權，同時又提供原創素材和免費商業圖片的下載服務，以此向用戶收費進行商業營利。 在主動發起大量訴訟的同時，也有圖庫平臺被指侵權用圖并從中獲利。數起侵害作品信息網絡權的糾紛中，有平臺以被告的身份已對侵權作品盡審慎審查義務，并希望網絡服務提供者的身份可讓其免責。 2018年7月，江蘇某紡織公司發現匯圖網上有一張其享有著作權的《極簡主義》美術作品，并公開進行商業銷售。這家紡織公司認為，匯圖網的上述行為，使消費者在支付相應的費用后便可獲取相關圖案的PSD格式，為翻印花型的商業盜版者大開方便之門。據此，原告向杭州匯圖網絡科技有限公司（下稱“匯圖公司”）和上傳者張某提出了共計4萬元的索賠請求。 對此，匯圖公司表示匯圖網僅是一家網絡交易平臺，并非涉案作品的上傳者及出售者。作為網絡交易平臺，匯圖網已經盡到合理審查注意義務，包括對于會員身份、作品初步審查及設置投訴機制等，匯圖網不應當承擔法律責任。 作為案件第三人的上傳者張某，承認其在匯圖網上上傳了涉案作品，但他表示原告主張的賠償金額應由匯圖網承擔，自己上傳的圖片曾因多次因侵權、違規行為被下架，但匯圖網對已知侵權的會員賬戶采取了從輕處罰的措施，通過降低侵權會員的交易提成，并由此來提高匯圖網的經濟收益。張某稱，平臺此做法實際上是會員的繼續侵權行為。 南都記者從案件獲悉，2018年1月12日至6月20日期間，張某以獨家簽約會員身份在匯圖網上傳并成交的美術作品，匯圖網按70%至80%不等的比例返還至張衛在匯圖網開設的賬戶。張某在匯圖網賬戶的出售總收入為一萬兩千余元。之后，匯圖網先后多次通知張某，對其出售的非原創作品予以降低5%的交易提成1個月。同時，還對張某予以取消出售資格1個月，凍結交易賬戶1個月等處罰。 法院經審理認定，匯圖網按照平臺享有向獨家簽約會員收取單次作品交易金額的30%作為網站費等�；谧髌烦山唤痤~的分成約定，匯圖網應認定為從服務對象提供的作品中直接獲取經濟利益，也應對涉案侵害信息網絡權的行為負有較高的注意義務。 平臺在多次發現張某上傳的作品并非原創作品后，僅對其作出降低其交易提成，取消出售資格、凍結交易賬戶1至2個月的處罰。從匯圖網作出的處罰來看，不能視為其已依法履行了較高的侵權注意義務，構成共同侵權，應與張某共同承擔賠償責任。 “黑洞圖片風波”之下，的關注焦點延展到了有上千起訴訟記錄的視覺中國、全景網等圖庫平臺上。在原創作者呼吁完善原創圖片機制、加大賠償力度的同時，也有另一種質疑聲認為，部分圖庫平臺要價過高，存在“釣魚式”的情形。 為了進一步探析圖庫平臺的情況，南都記者選取了10家提供正版圖片交易的平臺作為觀察樣本，包括東方IC、視覺中國、優圖佳視、Imagemore、全景網、我圖網、包圖網、匯圖網、攝圖網和昵圖網，并對上述平臺2019年1月1日至4月17日期間公開的裁判文書進行梳理。 結果顯示，在走完審判流程的案件中，圖庫平臺敗訴的案例十分少見。6家平臺的勝訴率達100%，分別是視覺中國、東方IC、包圖網、攝圖網、昵圖網、全景網。Imagemore和優圖佳視的勝訴率分別為96.8%、95.2%. 據統計，7家發起訴訟并勝訴的平臺中，平臺方提出的單張圖片平均索賠金額在7000元至12000元之間，單張圖片平均獲賠金額則在1500元至2500元之間。其中，Imagemore、優圖佳視、視覺中國、攝圖網的提出的單張圖片索賠金額平均值在10000元至11500元之間。 對比之下，法院支持的賠償金額也存在一定的規律性。從樣本數據來看，Imagemore、優圖佳視、東方IC、攝圖網4家平臺單張圖片平均獲賠金額為2000元或以上。視覺中國、包圖網、全景網3家平臺的單張圖片平均獲賠金額在1500元至1900元的區間內。 包圖網曾起訴上海某藝科技公司侵權使用了包含9張圖片作品的《整套中國風企業文化畫冊》，并提出了共計270000元的索賠要求。法院一審判決被告公司向原告賠償的總金額為13500元，索賠金額是獲賠金額的20倍。 在面對圖庫平臺的起訴，有被告會直指原告未采取有效技術措施防止他人用圖，存在通過訴訟方式營利的意圖。 以優圖佳視訴思某智庫公司侵害作品信息網絡權糾紛案為例，被告答辯稱原告在發現有涉嫌侵權的事實時，并沒有及時通知被告，對損失的擴大也沒有采取必要的措施，被告無從得知網絡上公開狀態的某張未標注版權人的圖片的權屬或被侵權狀態。 在深圳某力電池公司在與全景網侵害作品信息網絡權糾紛案中，一審被判侵權后提起上訴。上訴內容提及，全景網在全國各地發起數千場訴訟，是牟利行為，是為了謀取壟斷市場地位，、排除市場競爭。 Imagemore也曾在時遭質疑是否有職業索賠的嫌疑。被告稱，Imagemore主張的圖片中并無明顯的水印提示著作權信息，或標注不得下載或轉載的提示。平臺完全可以用技術手段進行圖片標注進行收費或者關閉下載資源。 |